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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经被媒体封为「无性男子」,也被嘲笑为「人妖」的Ryuchell,发现了内心正发生著巨大的撕裂——在「真正的自我」与「隐藏真我的Ryuchell」之间,渐渐发生了隔阂。」
在世界已开发国家之中,日本的离婚率算是很低的,即便是在90年代后半,当时泡沫经济时代已经结束,随后引发了超过十年的经济不景气现象,许多一生奉献给公司的上班族遭到裁员,家计瞬间失衡,国家经济景气的一夕泡沫化,也让许多夫妻的婚姻跟着破灭,离婚率飙高了6成之多。即便如此,自2002年后至今,日本的离婚率又恢复下跌趋势,2020年时,已经跌回1999年的水准——而不管过去30年的起起伏伏,过去70年之间,日本始终是全世界离婚率偏低的国家之一。
而就在2022年8月25日,一则透过instagram发布、暗示离婚的推文,在日本社会传统价值观的框架里掀起波澜:身为模特儿、艺人、歌手、曾经是观众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演艺圈红人、还获颁数次「模范夫妻」奖项、并且有一个四岁儿子的Ryuchell(りゅうちぇる),宣布日后与妻子peco将不会是传统定义的夫妻关系,而会是所谓的「人生伙伴」(Partner)。peco也同样发文表示支持——但在Ryuchell发文至事务所公开承认之间的数个小时里,日本社群网路已经点燃一片熊熊火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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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(我们)2人已经好好讨论过未来的生活,自此之后,我们之间不再是所谓的‘夫’与‘妻’,而是人生的伙伴,并且也是无可取代的儿子的双亲,我们将会继续以这种家庭形式生活下去……」
开头写著「我们家要公开一些一直想说的话」,这篇推文并不只是单纯宣布离婚,而更像是Ryuchell本人的诚恳自剖:
「8年前我认识了teco(peco的昵称),那时开始我就爱上了teco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爱上女性,teco给这样的我自信,教导我作为男人的幸福是什么。在交往过程中,我们一直很快乐、一直很合得来、即便是很辛苦的时候,我们也一起跨过困境。我能与女性能够建立这样紧密的关系、这样的感情,是我从来没想过的。当时我期望能与peco这样一辈子走下去,所以结婚了、选择了成为夫妇。而延续了这样的爱情,我们生下了最亲爱的儿子。」
「而为了守护这种不可能更幸福的美好日子,我决定隐藏‘自我’、此生继续这样活下去……」
尽管已经决定以一个爱家爱妻爱子的「好男人」身份活下去,但是,这位在萤光幕前讲话娇柔、喜爱化妆与鲜艳服装、女子力超高、曾经被媒体封为「无性男子」(ジェンダーレス男子),也被嘲笑为「人妖」(オカマ)的Ryuchell,发现了内心正发生著巨大的撕裂——在「真正的自我」与「隐藏真我的Ryuchell」之间,渐渐发生了隔阂。」
Twitter — 今日は、耳かけてみたよ??✨ pic.twitter.com/JSPXXXDeDg— ryuchell すべてのド真ん中には♡愛♡がある (@RYUZi33WORLD929) June 21, 2022
「到现在为止,一直被外界称呼生活方式很‘多元化’的我,其实一直觉得,我一定要维持这个‘丈夫’的形象才行,作为一位丈夫,就一定要成为传统价值观里正宗的男子汉才行……我瞬间感受到了,即便我已经有了这么可爱的家庭,但活着仍然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。」
第一次爱上女性、第一次成为丈夫以及父亲,原本不会踏上这些道路的Ryuchell,亲手建构的美好家庭,却成了束缚自我的厚茧。Ryuchell的推文不只是破茧宣言,当然也同时公开了他的性向、以及这些年来的心路挣扎。而对于部分大众而言,这是想像不到的冲击……甚至可以称之为「背叛」:许多人仍然津津乐道2016年Ryuchell向peco求婚的过程,对他们而言,那是一次最接近于童话的梦幻体验。
当时双方工作都很忙的Ryuchell与peco,约好工作结束后,要一起抽空到迪士尼乐园玩。两人预定在迪士尼乐园会合,但peco的车还没到迪士尼就停了下来……她往窗外一看,打扮成白马王子的Ryuchell正站在车外,身边还有一台上头写著「PRINCESS TETSUKO I LOVE U」标语的真实马车。惊喜落泪的peco与Ryuchell一起搭上马车,到可以看见迪士尼海洋乐园美丽夜景的地方,享受这个洋溢幸福的夜晚。
白马王子是真的,他真的开著马车来载公主了。在2016年人气爆棚的Ryuchell,梦幻的求婚过程,成为当时青少年最向往的求婚方式。但是,6年后的现在,许多人意识到,白马王子其实并不喜欢女人……他们忘了Ryuchell确实是爱著身为女性的peco,只记得这场美梦成真的迪士尼童话求婚,原来只是一个比梦还不如的谎言:
Ryuchell的instagram发文下涌入大量的攻击性评论,批评他是骗子、批评他结婚与离婚的决定都是不负责任、批评他其实没有决定离婚的必要……一定是因为现在结交了新欢,才要脱离夫妻关系。同时也有留言为peco抱不平,认为她因此浪费了人生最重要的几载青春年华。
日本社会在过去数年来,在不同层面都积极推动多元化改革的情况下,当年在演艺圈仍很有新鲜感的「无性男子」名词,如今已经渗透到社会上上下下,似乎旧有价值观定义的男女刻板印象,正在渐渐消失当中。那么,为什么当年的无性男子代表Ryuchell,这次公开表示勇敢做自己的选择,却会引发如此巨大的炎上风波?
杂志《周刊文春》采访了兵库教育大学研究所副教授永田夏来,而永田副教授表示,这次的炎上事件,正显示了逐步开放的日本社会,对于结婚却仍然抱持着极度脱离现实的幻想——Ryuchell背叛的是批评者心中的「白马王子」、「真男人」、「好老公」形象。
日本法律缺乏结婚形式以外的伴侣关系定义(目前日本尚未通过同婚法规),因此,日本社会无法想像除了一夫一妻以外的伴侣形式——意即如果两个人无法白头偕老,那就是明确的背叛行为。这里的背叛,指的是背叛「婚姻的神圣性」、「爱的最终圆满形式」。也就是说,离婚等同于否定了爱的存在,离婚了也就等于不爱了。同时,当我们谈到名人婚姻时,我们也将这种婚姻的道德标准往上拉高,强制美化他们的夫妻关系……以王子之姿求婚的Ryuchell,当然要与公主peco「从此以后快乐生活到永远」。
Twitter — \2021最後のYouTubeです/僕たちの癒し時間はこんな感じ♡♡♡https://t.co/iOyV50LLuj pic.twitter.com/AhnQQTpbOo— ryuchell すべてのド真ん中には♡愛♡がある (@RYUZi33WORLD929) December 29, 2021
但是有趣的是,在 Ryuchell的IG问题推文之前,其实他在综艺节目搞笑耍笨之馀,一直在「毁坏」、「质疑」日本社会对于婚姻、好丈夫、甚至是「多元性」的概念:当Ryuchell于2018年获颁「年度奶爸」演艺人员部门代表时,他却「很不识相」地在推特上表示:
「我认为‘奶爸’这个名词可以消失了,爸爸照顾小孩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,也有很多爸爸自己照顾小孩,这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。夫妻一起合作,沟通出照顾这个心肝宝贝的方法,这不是很好吗?」
可以说,刚拿到日本年度最佳奶爸殊荣的Ryuchell,却从根本上质疑这个奖项的存在性。
当Ryuchell在萤光幕上走红时,他的中性阴柔气质是首先被拿来当作笑哏的部分。当他热情地想要拥抱节目男主持人,主持人会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赶快逃开;当他在节目上说出「男人爱美有什么错」,男主持人可以怒斥他「你在说什么鬼」。但当他顺利成为电视红人,他成为了所谓的无性男子代表……他甚至也表示,「无性男子」这个分类本身的存在,就很无谓。在他的自传《如果我们非得生存在这样的世界》里是这样写的:
「我在生活里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位‘无性男子’,所以,我感觉这个名词很奇怪,好像全天下只有我是无性男子一样。我觉得,只是因为像我这种对社会大众来说从没见过的家伙出现了,所以人们才创出了一个所谓的‘无性男子’新分类,来定义像我这样的人,好像把我分门别类之后,他们就会感到安心了。」
看来Ryuchell比他在萤光幕上的浮夸吵闹形象更加成熟,能够冷眼洞察社会对他的差别眼光。但他不能回避的是,因为这种偏见而产生的巨大痛苦,那是以婚姻为名的标准好老公形象。Ryuchell在婚后快速地转变造型,从原本的金色卷发,改换为「正常有室之夫」的黑色长发——这是他为了符合世间认知的好老公形象所做出的「表演」,讽刺的是,这是Ryuchell自己附加在自己身上的沉重负担。
这种自我偏见终究压溃了Ryuchell的身心平衡,连妻子peco也表示,Ryuchell已经有忧郁症或恐慌症的倾向,严重时甚至无法开车。
但是,Ryuchell还有peco,在去年底濒临崩溃的最严重时期,Ryuchell告诉了peco真相,而peco并不像网友绘声绘影地感到受骗,她反过来告诉Ryuchell,他已经压抑自己这么久、甚至想要「将事实一起带进坟墓」、而现在能有勇气把事实说清楚,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;而且,他没有把自己逼入无路可退的绝境,或是试图用死亡逃避这一切,而是选择与她沟通,这件事也让peco很感动,因为她真的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。
8月25日之后不久,Ryuchell选择关闭了自己的instagram帐号;而从那一天起,peco的instagram帐号也不再出现与Ryuchell的合照。但是不变的是,他们还是儿子的父亲与母亲:他们三个人还是住在一起,Ryuchell收工后会回家,接手照顾儿子,隔天早上会一起吃早饭,然后他再出外工作,这样的日常不会改变……或者说,不管未来这个因离婚而产生的「新家庭形式」会不会改变,都是Ryuchell与peco共同讨论后所做出的结果,但他们都会保证,让孩子受到最大程度的关爱。
终究Ryuchell没有背叛任何爱他或是他爱的人,不再是丈夫的他,仍然是一个好爸爸、仍然是peco的重要伙伴,他背叛的是这个社会对婚姻不切实际的幻想、背叛的是有毒的男子气概、背叛的是在这样偏见概念下长大成人之后、潜意识里也被附加这种错误价值观的自己。